✤ ＣＰ子青／青子
✤ 時間設定第七集後
彎著腰目送客戶走出辦公室，周若青長吁了一口氣。距離他們下山後已經一年，生活回歸正軌，一切似乎都跟以往相同，但周若青明白，沒有什麼是維持原樣的。這期間大家也聚過一次，去探望柏倉，也去弔唁死者。氣氛不活絡，但大家都帶著寬容的心情看待這件事，說開了的曉彤和澄芳更是經常對對方露出微笑。
那我們呢？
望著走在前方三步的李子碩，周若青找不到答案。
他其實很清楚自己抱持的心態。很多事情，不管是自己的，還是別人的事，就算他感受到某些訊息，他也從不深究。放在別的事情上，這種心態也許能說是豪爽大方，不拘小節，但對李子碩，周若青只能承認自己在逃避。瞞了十年，想維持友情，但卻在發現不被信任的時候，衝動之下坦承自己記得一清二楚。說不清是憤怒還是想證明什麼，周若青只知道心臟烙的發疼。
只因為子碩沒有相信他。
既然讓對方知道自己記得發生過的事，不管是狠心拒絕或要求繼續維持友情，都比這樣無音無訊的不討論這件事要強的多。這點就算是從沒有認真談過戀愛的周若青也明白。畢竟不管他做出怎麼樣回覆，李子碩都會說：「好。」
……但周若青就是說不出口。
他很清楚李子碩非常重要，和任何其他人都是不一樣的，卻找不出更好的答案。也從沒辦法解釋嫻熟於心的號碼和半夜按亮螢幕卻總是懸空的拇指。
還有分離時挽留他的衝動。
直到那天，李子碩和一個男人說說笑笑的從他的公司門前走過，至始至終沒有回頭往他的方向看一眼。雙方都住在同個城市，碰到是很正常的。而李子碩，身心健全的單身成年男子，談個戀愛也是在再正常不過的。周若青腦袋裡不停循環這些清楚不過事實，卻沒能幫他嚥下滿嘴苦澀。或許他早已習慣，只要他望向那個方向，就會有雙月牙般的笑眼對他彎起。
理所當然的習慣，理所當然的不再發生。
當天晚上凌晨三點，周若青按下撥號鍵。
✤✤✤
經過周若青公司門前那短短十公尺，李子碩是僵硬著全身走完的。朋友領著他要從那裡走過時，當下他是想要繞路的。不只是因為他還沒準備好要用什麼態度面對周若青。
還因為他決定不再一直把目光放在周若青身上了。
若青是很細心的呢，如果沒有以準備好的心態面對他，被他看出態度上太過明顯的轉變，他一定會逼問，搞不好還會生氣。他甜蜜又苦澀的想。若青一直是率直又豪爽的。看起來有些粗枝大葉，但其實很多事情都看在心底。對所有人都一樣，屬於若青的溫柔。
十年後的同學會，發生了太多意想不到的事。若青竟然記得，他一直記著。李子碩感覺到這十年來一直努力不去在意的那份心意猶如滔天巨浪，十年的壓抑沒能減輕它的力量，只令它的反撲更加沉重，重到他幾乎無法承受。李子碩可以原諒周若青詢問他有沒有對象的拙劣試探，只要若青願意答覆。反反覆覆的嘗試放棄，卻總是無疾而終，李子碩想，也許只有若青開口，他才能徹底割斷想念。
直到下山，李子碩就像個等待宣判的人犯，焦急不已，卻沒有勇氣主動詢問。事件解決，大家彼此安慰，說著諒解的話語。道路搶通了，越接近分離的時刻，李子碩的心就越冷。他一如既往關心周若青，照顧他的傷口，卻越來越害怕與他對視。
他害怕在若青眼裡看見不知所措。
坐在若青後座的這段時間，就像最後的晚餐。李子碩低著頭，不讓自己的臉映入照後鏡，然後放任自己緊緊跩住若青的衣角，無聲流淚。這是最後一次，他告訴自己，這是最後一次看著周若青，也是最後一次為他哭泣。
之後的一年，李子碩非常認真的生活。他換了新的工作，努力和同事相處、交新朋友，當然也嘗試談戀愛。就算都沒什麼好的結果，他也不覺得沮喪。心靈空虛總比心裡全裝著周若青要好。甚至在他們相聚的時候，他都克制住自己不要走在周若青的身後，不讓自己有盯著他看的機會。李子碩真的以為自己做到了，他之後的人生真的可以沒有周若青。
直到那通凌晨三點的電話。
✤✤✤
周若青正在品嚐他人生當中為數不多的忐忑。凌晨三點的電話欸，誰會心平氣和的接起來啊。雖然撥出去的電話就是希望對方接起來，但周若青想著，不管是睡著了沒聽到還是故意不接都不奇怪嘛。
也許是，他並不想承認，也許是因為看見李子碩跟不認識的人走在一起，心裡出現了一股「不能再這樣下去」的想法，讓他撥了這通電話。但其實他完全沒想好該說什麼，如果只說一些無關緊要的寒暄，就算是子碩也會生氣吧。隨著嘟嘟聲，周若青心中起伏著「快接」和「不要接」。直到電話接通的那聲「噠」徹底撥斷他緊繃的心弦。
✤✤✤
手機才剛響起來，李子碩就醒了。他的睡眠一直很淺，稍有動靜就會醒過來。腦子仍被睡意盤據，李子碩伸長手臂抓住床頭櫃上震動的手機，放到面前時因為螢幕的亮度瞇起了眼。接著他便聽見腦中一片轟然倒塌的巨響，把他徹底震醒。
螢幕上寫著「若青」兩個大字。
李子碩慌張的坐起身，摸索床頭櫃上的眼鏡戴上，清晰的視線中有著清晰的「若青」二字。第一時間的反應還是騙不了人。三更半夜的電話不但沒讓他有一絲不爽，反而令他慌張的不能自己。其實這通電話很可能沒代表任何訊息，時間雖然敏感了點，但很像若青的風格，這並不是李子碩第一次在半夜接周若青的電話了，這通電話跟以往的任何一通都不會有什麼不同。
而他從沒生過氣。
「喂？」
「............。」
「若青？」
「啊，子碩。」
一出聲，周若青沙啞到能聽出顆粒嗓子把自己也嚇了一跳。
「怎麼了？你感冒了嗎，若青？」
「沒事，我好的很。」
周若青幾乎是抱持著一股酸意講出這句話。李子碩當然聽出來了，電話兩端陷入一陣尷尬的沉默。周若青用力把自己摔回床上，對於自己把這場艱難的對話變得更加複雜，後悔的想把舌頭吞進去。是從什麼時候開始，和子碩講電話變得這麼困難？應該說是因為我才變成這樣的嗎？
這段沉默持續的越久，就令李子碩越加不安。他越發不懂周若青打這通電話的用意。那個語氣是想表示他其實不太好？所以若青是在尋求安慰？
他不敢再想下去。
要是以前，那怕若青只顯露一點點的脆弱，他一定馬上用各種方法，旁敲側擊他在煩惱什麼，直到若青恢復笑容嫌棄他煩。但現在不一樣了。他已經決定不把周若青視為他的全世界了，他不能再只看著他，被他影響自己所有的喜怒哀樂。
他只能沉默。
「最近什麼時候有空？有些話我想當面說。」
周若青忽然開口，語氣堅定，不容拒絕。李子碩反射性的回憶了最近的行程表：
「後天下午應該可以。」
「好，那就下午三點，我公司對面的咖啡廳。」
說完，電話就掛斷了。
李子碩愣愣的望著傳出斷線音的手機，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答應了什麼。不，不對，嚴格說起來他連答應都沒有。
周若青這個混蛋，事到如今還想說什麼呢？李子碩倒回床上，痛苦的按住自己無法平靜的心臟。
✤✤✤
周若青把臉埋在枕頭裡，覺得自己真是爛透了。真的大半夜打過去，什麼重點也沒說，之後硬賽一個約給別人，還掛了人家電話，要是自己接到這種電話，一定立刻打回去罵對方一頓。
問題就是子碩不會這樣做。
周若青由不得想起高中時有一次，自己的衝脾氣得罪了一個學長，就在他掄起袖子準備好好幹一架的時候，李子碩偏偏要在人家揮拳的時候從角落裡衝出來，就好像特意來挨揍似的，還大喊著「不要打他！」，搞的好像會被打的一定是他。結果那次受傷的人只有子碩，腰那裡青了一大塊，罵他笨也只會笑眯眯的說「沒有人受傷就好」。
為什麼要在這時候想起這個。一陣惆悵滿溢胸口，從眼眶傾瀉而出。周若青心想，李子碩，你知道我多久沒哭過了嗎？
✤✤✤
往咖啡廳的路上，李子碩無數次的摀住心臟，要求自己削去額外的情緒，不要傷心，更不能期待。他想不透周若青這次突然要跟他「說清楚」到底是為什麼。不過比起不知道周若青要宣判什麼的忐忑，更令李子碩挫折的是，他猜不透若青的想法這件事。真是無藥可救，他想。這次的會面就當作是一次能好好看看若青的機會吧，沒有更多，也不會更少。
玻璃門上掛著的風鈴再度響起，周若青很後悔自己為什麼不坐在面向門口的那邊，急切的回頭只會讓他看起來很心焦，而他並不想那樣。風鈴又響了，周若青低頭看了看錶，2點59分，以往子碩都會提早至少十分鐘到，而自己總認為那是他的習慣，從未去深思原因。他是不是不打算來了？
「若青，你沒有先點東西喝嗎？」
周若青猛一抬頭，李子碩穿著灰色的格子衫，拉開他對面的椅子。被他激烈的舉動弄的有些困惑，李子碩又喊了聲：
「若青？」
「啊？嗯，沒有，你點吧。」
看著李子碩招來服務生，周若青在心裡反省自己的反應。
李子碩懷疑自己會心肌梗塞而亡。若青想要到底要幹嘛，
周若青從翹著腳靠在椅背上，變成手放在桌上正坐的姿勢，
「最近都在幹嘛？」
李子碩趕緊鬆開杯子，把手放到膝蓋上：
「沒幹嘛啊，就上班、吃飯。」
周若青挑起眉：
「沒談戀愛？」
李子碩看了周若青一眼：
「談過幾次。」
「談過？」
「你問這個做什麼？你自己沒交女朋友嗎？」
周若青笑了，回道：
「還真沒有。」
但他的笑容閃瞬即逝。
「李子碩，你還喜歡我嗎？」
周若青緊盯著李子碩，不打算放過他的任何一個表情。
「事到如今，幹嘛還問這個？」
周若青毫不猶豫：
「我想知道。」
李子碩抬起頭，望進周若青的眼底，面無表情：
「可是我不想告訴你。」
他們就這樣對視了好一會兒。良久，周若青才收回視線，
「我想也是。」
他撥了撥頭髮，喝了口咖啡，雙手緊緊交握後才再度開口：
「我最近想了很多......我們的事，
若青很少一次講這麼長一段的話，
「你的對不起，我收下了，我真的很高興你考慮了這些事，
李子碩努力保持住笑容，除了笑容，除了欣慰，不能有其他情緒。
周若青看著子碩，嗯，比以前強了，雖然眼皮顫抖，但眼框都沒紅呢。周若青發現這是一個他很熟悉的表情，高中時期挺長出現在子碩的臉上的，可是他都沒有讀懂。那是委屈的表情。
「你急什麼，我還沒說完。很多時候我情緒上來，第一個想法就是打電話給你，但最後都沒有撥出去。我也不想再像前幾天那樣跟你講那種不尷不尬的電話了，明明以前不是這樣的。」
李子碩皺起眉頭，正欲開口卻被周若青打斷：
「不要那個表情，我沒有要叫你像以前一樣，我沒那麼天真。」
他深深吸了一口氣，那個動作讓李子碩的心微微發顫：
「我希望你在我身邊，不管什麼時候一直都得在，懂嗎李子碩？」
李子碩做不出任何反應。他的一切生理機能、思考能力全都停在若青合上嘴的那一瞬間。他真的沒有辦法相信自己所聽見的事情，只能秉尋著本能開口：
「你、你是什麼意思？」
周若青嘖了一聲：
「明知故問。我再問你最後一次，
你還喜歡我嗎？」
✤✤✤
接下來的場面就不太好說了，李子碩只記得自己眼淚鼻涕流了滿臉，嘴裡不斷重複「喜歡、我喜歡你、你太混帳了、最喜歡了、簡直不是東西、浪費我青春」等等之類的話，若青就是一直不斷的抽衛生紙遞到他面前，另一隻手輕輕的放在他的頭頂上，一下一下的安撫著他。之後就是哭昏了頭，被若青哄著帶出了咖啡廳，接著就.........想不起來了。
周若青看著子碩的睡臉，鼻子通紅，眼睫毛上還掛著沒幹的淚珠，看上去還真可憐，讓他...很內疚。他實在欠李子碩太多，搞不好一生都還不完，但是就從現在開始，只要是子碩希望的，他會用盡一切努力去完成。
✤✤✤
早上醒來的時候，李子碩發現自己幾乎睜不開眼睛。這沉重的眼皮和發暈的大腦究竟是怎麼回事？這裡是哪裡啊？
「欸，醒啦。吼，你實在有夠誇張的，你知道你的眼睛現在是什麼樣子嗎？腫的跟蘋果似的。坐著別動。」
那是一副化成灰他也認得的嗓子。若青？是若青？昨天發生了什麼？那些都是......都是真的？
「欸！又哭！我說你哭什麼啊！都哭了一個晚上了還不夠啊！」
一個冰枕貼到李子碩的眼皮上，周若青的語氣滿是無奈：
「算我求你了，行行好，要什麼我都答應，別再哭了，好嗎？」
李子碩伸手，握住周若青的手腕，顫抖著聲音問道：
「若青？」
「除了我還能是誰？」
周若青無奈，這是把智商都一起流掉了嗎？
「你說，什麼都答應我？」
「......對，只要你別再哭，什麼我都答應你。」
「那......」
李子碩移開臉上的冰袋，努力睜開腫脹的雙眼。他說：
「答應我，絕不反悔。」
周若青再度確認自己做人真的很失敗。不，應該說，對李子碩來說，周若青絕對是他人生中最失敗的那個。
他傾身向前，輕輕圈住子碩，在他耳邊底聲答覆：
「今生今世，絕不後悔。」
２０１７／１１／２９ 獻給所有所有想要好結局的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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